许多亚洲人感到不解。英国政府和中国政府怎么能宣布双边关系迎来“黄金时代”呢?中国人有着长久的历史记忆。在1842年的鸦片战争中,英国在西方强国中头一个让中国蒙受屈辱;1860年,英国人放火烧毁了富丽堂皇的北京颐和园,这一行径可与伊斯兰主义组织“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兰国”(ISIS)毁掉巴尔米拉(Palmyra)相提并论。中国人怎么能忘记了英国人做过的这些事呢?
这个谜团的简单答案是,英国政府和中国政府是当今世界上最精明的两个地缘政治参与者。两国经过精心计算后得出,双方都将从这一“黄金时代”中受益。理论上,英国的收益更大。与古代中国接受前来觐见的外国使节进贡不同,这一次是中国人给英国送去了一大堆好东西。英国政府声称,上上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对英国事访问期间达成了“高达300亿英镑”的贸易和投资协议,会为全英国创造逾3900个工作岗位。随着伦敦成为更大的人民币交易中心,其全球金融中心的地位也将得到加强。
当然,英国人可能会在他们的主要盟友美国人那里付出代价。美国有许多声音抱怨英国人向中国“叩头”。我当过30多年外交官,我毫不怀疑英国此前已经向美国发出过抚慰性信息,为自己的做法铺好了道路。没人会知道他们说的原话是什么。不过,如果英国人确实在私下里说,“相信我们,我们将当你们的特洛伊木马,我们掌握的有关中国的所有情况都会告诉你们”,我也不会感到意外。
不过,中国人的收益或许跟英国人一样大。中国在地缘政治方面的第一要务是避免与美国直接竞争。许多颇有影响的美国知识分子已呼吁政府制止中国崛起。但美国公众对此还不买账。这就是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英国女王伊丽莎白(Queen Elizabeth)欢乐微笑的照片非常重要的原因。这些展示英中友好的强有力的公开照片,将有助于削弱美国媒体妖魔化中国的努力。随着德国人和法国人跟英国人抢着向中国献殷勤,美国不能确定,如果他们尝试实行一种像当年对付苏联那样的遏制中国的新政策,西方是否能形成铁板一块的阵营来对抗中国。简言之,正如英国曾用简单的分而治之原则建立一个庞大帝国一样,中国眼下正在做同样的事。
理论上,世界应会对这样的马基雅维利式阴谋感到不满。在现实中,世界应当对此欣然接受。世界面临的最大单一地缘政治挑战,是引导一个新兴强国以和平方式登上世界舞台。正如格雷厄姆•艾利森(Graham Allison)不久前所警告的那样:“从当前轨迹看,在未来几十年里,美国和中国之间不但可能爆发战争,而且这种可能性比目前人们认识到的要大得多。事实上,从历史经验判断,开战的可能性比不开战更大。”然而,如果英国人和中国人各自的马基雅维利式图谋都成功了,由此创建出一种没有冲突、更加稳定、更可预测的世界秩序,那么全世界都应当欢迎英中关系的新“黄金时代”。这也可能为东西方大融合的新 “黄金时代”铺平道路。
本文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(School of Public Policy at the 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)院长,《大融合:东方、西方与世界的逻辑》(The Great Convergence: Asia, the West, and the Logic of One World)是其最新著作
译者/邢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