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文星被困室友:打断自己的腿 靠“苦肉计”得以脱身
中国青年网 | 2017-08-04 09:24:58

用头撞碎玻璃

这个传销组织叫“蝶蓓蕾”,是做一款所谓的化妆产品。我们这个所谓的“家”就相当于一个组织,内部有一定的等级,我们所有被骗进来的人必须交2900元买一套蝶蓓蕾的化妆品,买了之后,我们这些普通人就被称为“老板”。优秀的老板,会被提拔为“小扛”,相当于副班长,“大扛”相当于班长。被称为“导”的是一个家里最大的,相当于班主任。

刚来时,导会给我们培训,没有材料,都是口头讲授,大约半个小时,还讲得很快,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。导会让记忆好的老板用笔记本记下来,再去背,然后给新人讲,就像相声《报菜名》一样快,内容包括自身改变、家的规则和治理等等。

更高级的领导叫“大导”,我只见过一次。“大导”给大家讲课,说最多四五个月我们就可以成代理商。我们算过,需要卖十几套产品,大概需要交四五万。所谓的卖产品,就是骗亲戚和朋友交钱,但实际上这个化妆品只是个概念,我从头到尾都没见过产品。

图为在招聘会外排队的求职者。

图为在招聘会外排队的求职者。

他们会讲一些暴富之类的,就是他们的歪门邪说嘛。我呆在里面都不怎么听的,但有些人是真的执迷不悟,会被洗脑。一个“脑残”还来指责我,问我既然来了,为什么不努力学习,也不知道是真被洗脑了,还是假装来迷惑其他人的。

里面的人都是大学刚毕业,或者毕业一两年的,有的还是有一定工作经验。组织发展下线要么是靠现有的人拉朋友,比如有些人是有手机的,用来发展下线,拉一些朋友,或者提升“身价”后,成为代理商等等;另一种方式就是导们通过互联网招人。不仅是boss直聘这样的招聘软件,还有其他的聊天软件。最奇葩的一哥们玩网恋,直接找女朋友找过来的。

其实,我来的第一天晚上,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。这个家的负责人姓刘,我们叫他刘导。晚上趁大家不注意,我突然冲到窗边,直接用头把窗玻璃撞碎了,脖子上被划开一个小口子,他们应该是害怕了。刘导没办法,让我罚站,从晚上11点半要站到第二天上午11点,但我站了一会儿,就假装晕倒了,他们又吓到了,赶紧弄热水给我喝。

可能是觉得我不是一个善茬,或者是怕影响其他人,第二天,我就被转移到田导家。其实每个家里有16个人,这是上限,是有规定的。进来第六天,没办法了,被迫交了2900元,对我的称呼也从帅哥变成了老板。

少言寡语的李文星

其实,所谓的家是租的农家院,农村常见的那种砖瓦平房,我没有见过租给他们房子的房东,也不知道多少钱。

在家里的时间很短,每天大多是在野外或者农田里围坐着,为的是防“土狗”抽查。所谓“土狗”,是他们对警察的别称。我们每天大概就是晚上十二点回家,然后睡到半夜三点会再让我们出去,扛着被子去野外呆一天,相当于野外露宿。野外冷倒是不冷,有时候有太阳的话会特别热,有时候会下雨。有一次,晚上没回家,就是直接在外面睡的,还下雨了。虽然也有女生,上厕所跟我们一样,只能就地解决。吃饭的话,他们就是会向周边的一些小超市打电话订一些东西。早晚各送一次吃的。

每个人一天要交大概六七块钱,微信转给负责人,有时一收就收一周的生活费。但我从来没交过,我把钱全转给朋友了,就一直赖着。

有人会问:如果我们是正经生意的话,为什么要躲警察?但他们就会说,国家现在对我们的项目不太认可,没有立法,然后胡扯一大堆。

让我特别心寒的是,有一次十几个人在野外坐着,警察得知消息赶了过来,可能是有人报警了。但附近的村民却给导通风报信,在警察来之前,我们就被转移了。

李文星遇难的水塘。

李文星遇难的水塘。

在田导家住的时间最长,大约二十多天。就在这里,我见到了李文星。他也是从其他导的家里换过来的。虽然说到德州我很熟,又是他的老家,可他话太少,不爱说。但我发现,他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,不知道是什么原因。

当时,我们基本上都是在野外,导就组织我们打扑克,他们会拿两副或四副牌,打双升,李文星也跟我一起打,但也基本不说话,感觉他很内向。不过,他跟我说起话来,声音很洪亮。

大概过了三四天左右,他就被换走了,为什么走和去哪个导的家里我就不清楚了。这种人员流动在这个组织也算是正常的。因为组织者怕我们之间熟悉了后会闹事,所以就把一些人故意调走。

他走之后没几天,我就策划了第二起事件。我再次装晕倒。但这次没等来热水,而是被他们用打火机烧我的腿毛,我一下就蹦起来了,现在还有个印子。更可怕的是,他们会拿烟头烫我鼻子,现在也留疤了,另一个更坏的人用拳头直接打我的眼睛。

这个时候,我才知道他们下手没轻没重,但对于听话的人,他们不会动手的。但那时,我不知道为什么,已经没有害怕了,就一个信念,就是要出去。

我慢慢了解到,如果出去,只有两条路,第一种方法是拉人进来,另一种方法就是交钱买产品。有朋友事后说,在野外可以跑啊,但他们人不少,根本逃不掉的。

所以,我准备筹钱。我有手机,准备打给姐姐,但他们会盯着我,我刚说我进了传销组织,他们立刻把我电话挂了。

我比李文星更幸运

没办法,我又策划了“苦肉计”,一个小扛跟我关系好,他说可以帮助我,我就让他用棍子打我,往死里打,但要有个由头。这个好办,我拿着手机就奔着一个大扛去了,准备用手机砸他的头,但一紧张,没砸到。不过,这不影响设计的剧本的效果,他很生气要收拾我,这时那个要帮我的小扛站了出来,直接用棍子打在我小腿迎面骨上,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疼过,感觉腿应该是断了。

我被抬到床上,腿肿了起来。他们吓坏了,虽然不敢带我去医院,但帮我买了药,可我觉得没有用,毕竟是断了。大扛坐在我身边,用手机砸我的头,这就是对我白天的报复吧,直接把我的头砸破了。

我的腿慢慢鼓起一个大包,但我发现我还能动。他们说要帮我把包挤掉,放出脓来就好。可没几天,我腿部感染了。

李冬受伤的腿。

李冬受伤的腿。

我再次被转移,送到一个张导的家里,还把我隔离起来。我被单独安排在一个屋,不受管制,想睡就睡,想吃就吃,渴了就让他们拿水喝,但不可以出屋门,去院子里上厕所需要打招呼,相当于被囚禁起来。“导”说让我拿些钱,给我买水果吃,让我的伤好的更快些。

可能他们觉得我是个大麻烦,一是因为我是个刺头,二是我的腿感染得越来越厉害,必须去医院治疗了,所以主动跟我说让我筹钱。只要800块钱,就可以放我走。

我通过微信,找朋友借了1000块钱,转给了导。当天晚上,他们就叫了一辆出租车把我送到天津站。我拿剩下的200元买了车票,直奔我姐所在的城市。我姐看到我的样子,失声痛哭,马上送我去了医院。

大概一个月的时间,腿慢慢好了。期间,接到一个仍被困人员父亲的电话。因为在里面的时候,他曾用我的手机找父亲要过钱。我马上跟他父亲说明情况,后来他父亲带人过来,把儿子救了出来。另外,有两个小扛也成功逃了出来,还曾跟我联系。

出来之后,我也想过报警,但我腿受伤很严重,我就想赶紧回家,完全顾不上其他的了,就想着能回家就赶紧回家吧。

今天看新闻,天津警方出手,端掉了这个组织,但听说其中一部分也转移了,去了沧州。这几天看到李文星的新闻,还是非常难过。我在想,如果他没有闹事的话,这些人不会对他动手,但如果像我这样折腾的话,这些人肯定也会下狠手的。

如果没有“苦肉计”,我可能也出不来了。现在想想,我跟他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比他更幸运而已。

(应受访者要求,李冬为化名)

文|AI财经社 杨佩雯 刘子璇 王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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