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
17岁的杜应伟正处于躁动的青春期。他精力过剩,又无所事事。
不上班时,他在家里根本待不住,有时跟郑绍红坐在一起,没一会儿就突然爬起来跑下楼,过一会儿回来时,浑身都是汗,一天上下楼20次。
“我们天天上班,要生活要吃啊,谁天天跟他。”郑绍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他一天到晚玩手机,但没人知道他在玩什么。
母亲郑祖琴看到儿子每天晚上都要跑出去玩,玩到10点才回来,也从来不知道他去哪里,跟谁玩。
夏丽芬曾听员工提起,晚上看到杜应伟一个人在村里的健身器材中心荡秋千,荡得高高的。
在杜应伟口中,他没有一个朋友。
他的姐姐已经结婚,哥哥在老家复读准备高考,他们都不跟他说话。他小学关系好的几个同学,大多各奔东西去打工,还有人因为贩毒坐牢了。
杜应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,他不喜欢打球,也不喜欢玩游戏,觉得没意思。唯一觉得有意思的,就是看直播。
看到有人直播“做慈善”时,他深受感动要去捐钱,从没想过可能是骗子。
他的QQ名叫“省委常委,公安厅副厅长杜”,2015年6月开通,头像中他穿着警服,戴着墨镜。QQ空间没有设置隐私,对所有人开放。
可以看到,他频繁发布“无聊”的QQ状态,也会自顾自的发些假的职务活动信息,有人在下面评论“垃圾”,也有人假装迎合他“杜总”。
他有时也会发一些他的情感状态,说毕节是个伤心地,似乎就在去年年底,他刚刚结束一段恋情——当然,就像其他的状态一样,不知真假。
2016年3月8日,杜应伟写了唯一一篇日志《爱》,只有一句话:“每天过着。痛苦的日子”
下面有7、8条评论,几乎都是广告。
3月31日那天,他发了个说说:开心每一天。
在QQ状态的留言里,他对QQ名为“@a我是我的”说:“我们杜家,有我这么一个当官的。你高兴吗” 对方回答“骄傲啊,以你为荣”
这位“@a我是我的”后来对记者说,“我们是本家,但从来没见过”。
在看守所里,与记者的两个小时的谈话结束时,杜应伟说他不想把网上他的照片全部删除。
“为什么不想删除?”
“就让它留着吧。我自己的想法。”
杜应伟的QQ空间里的照片
四
“他不可能干其他的事情。”堂外公郑绍红笃定地说。
杜应伟一个月的工资2800元,2000元都交给父母,他们怕他乱用,“就叫他一定要好好上班,自力更生!”
杜应伟上班的工厂在另一个村,距离出租屋步行只要十来分钟。一个礼拜要上六天班,每天从早上6点半持续工作到下午4点半。
那是个家庭作坊,主营车床加工。机床轰轰响着,敞开的大门里面黑漆漆的,生产的车床配件也是黑漆漆的。
四个工人在屋里来回走动,包括一个中年妇女,一个老太太,两个年轻男人,都比杜应伟年龄大。
他们不知道杜应伟的真名,直到看到他的照片,才认出来“噢,阿伟啊!”
同事们对杜应伟在网上的轰动一无所知。老板夏丽芬跟他失联一周,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,甚至一度打算报警找人。
她努力检索起与阿伟有关的记忆,但也有限:去年春节前,她在门口贴了个招聘广告,杜应伟来应聘。他自称22岁,看起来还蛮正常,夏丽芬就接收了,但做了三四天,大家就不喜欢他了。
同事们发现他不洗衣服,整天穿的邋里邋遢,“我们四点半下班,有那么多时间洗,哪怕脚踩都行啊!” 年纪最大的陈老太太坐在固定的位置工作,她的左边是一台电风扇,呼呼转着,她讨厌杜应伟坐在上风向,因为气味太难闻。
一个穿深红T恤的男人说:“他啊,没人跟他关系好。没人搭理他啊,他那个性格跟谁都不好,好像脑子有毛病”。
杜应伟让同事叫他“狗熊”。同事们不理解他的想法,觉得他怪怪的。有时,他们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笑,问他笑什么,他就说好玩。
同事们还发现:有时,工厂前有人路过,杜应伟看到了,不认识也要去跟人家说话。有人来送报纸,或者找老板聊生意,他也要上前去打招呼。
夏丽芬只安排给他最简单的杂活。“精的活他干不了,他只能搬搬货啊,简单的活儿。”甚至搬货有时他也会出乱子,比如乱丢砸到别人的脚。